2013年4月13日 星期六

人類疾病學與譜系的認定


疾病人類學 看李登輝基因密碼



我對李登輝的血緣沒有興趣,我在意的是科學的問題。從法理上,在 1945 年以前出生的台灣人原先都是日本國籍,這沒有什麼疑義。而且,人的評價在歷史功過而不在種系純正;鄭成功有一半的日系血統,還不是好好的端坐在延平郡王祠上。

但是以人類疾病學來推測單一個人的血緣,這是很有問題的做法。人類疾病學過去的工具主要是靠生物統計學 [1] 的工具。統計學只能告訴我們相關性 (correlation),但是沒有辦法告訴我們因果關係 (causality)。而且統計學只能用於群體、機率,用於個體、確認卻是不宜。我記得大一微積分課時黃武雄老師有一天帶點憂傷的神情跟我們講:「按照醫學統計來說,同時罹患肺結核及肺癌的機率是近乎零,但是我母親不幸同時罹患二者。」這是我對生物統計學最鮮活的一課。

人類基因圖譜計劃 (Human Genome Project; HGP) [2,3] 完成後,本來科學家興致勃勃的想要往基因與疾病的關聯大步邁進,這應該是 HGP 最有價值的應用。但是經過幾年的嘗試後,發現除了單一致病基因的疾病譬如Dystrophin (抗肌萎縮蛋白) 的缺陷會導致Muscular dystrophy Duchenne type (Duchenne型的肌營養不良症) [4]CFTR (Cystic Fibrosis Transmembrane conductance Regulator;囊性纖維化跨膜電導調節子) 的缺陷會導致cystic fibrosis (囊性纖維化) [5] 外,狀況比我們想像的複雜的多了。譬如第二型糖尿病,其有可能相關的致病基因—節儉基因 (thrift genes)可能分散在 5 對染色體上,兼之這些先天的基因還要與後天的環境相互作用,複雜的難以釐清。現在醫學界有長期抗戰的準備。所以 HGP 的成果,終究在目前對人類疾病學的因果關係上暫時幫不了大忙,而因為基因與疾病之間的關係還很模糊,疾病與譜系之間的關連自然更為薄弱。

文中提的鼻咽癌 [6] 與越族的關係是很有意思的議題,這也是我們的民族/地區的好發疾病。閩、客地區人口與越族的關係相當親近,與歷史記載大致相符。但是閩、客的血統研究,迄今看到的以粒腺體 (mitochondria,只從母系遺傳) [7] Y染色體 (只從父系遺傳) [8]、免疫球蛋白 (immunoglobulin) [9] 等來分析血統由來,未免失之粗糙。在人體兩萬餘基因中可以用於差異的比對的基因數很多,用單一或少數基因做為譜系分析的基礎雖然起步方便,但是很難有明確的結論;用兩組基因來進行比對,所得結果可能截然不同。至於用人類疾病學來推斷譜系,關係更為間接,因為連疾病與基因的關係都很模糊,遑論譜系關係。人類疾病學的推論,最多只能當為輔助證據。

像文中的鼻咽癌與越族的相關性看似顯著。但鼻咽癌在病理學中與食用鹹魚 [10]的習慣恐怕更直接些。醃漬鹹魚的亞硝酸是致癌因子。另外煙熏的食物質也容易導致鼻咽癌。台灣菜與大陸東南沿海一帶的鹹魚 (白帶魚) 和上海菜的煙熏黃魚都是此一類食品。越族分佈的地區與此一飲食習慣其實也有高度的重疊—近海都有漁獲之利,習性相近不足為奇。移居海外的第一代的罹患率持續偏高很容易由其父母代所持續的飲食習慣來解釋。若論相關性,飲食習慣有更強的科學支持。

科學常用來做爭議決斷的依據。但是瞭解目前科學可以清楚解釋的邊界,恐怕是應用科學更先決的條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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