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18日 星期六

改姓

江湖話說:「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改姓就讓人做不成大丈夫了。

 

二戰進入太平洋戰爭時期,日本在臺灣的皇民化政策也開始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皇民化最象微性的措施莫過於要求臺灣人改單字的漢姓為日式的複姓,要人改姓自是要人斷絕根源。

 

日本人的手段是利誘加威逼。台灣人皇民化後有資格唸日本人的小學校,而不是一般臺灣人唸的公學校。而這二者分軌後就無法再轉換。像中部的女校在光復前唸台中女中的要先唸小學校的學程,臺灣人能唸的就是彰化女子高等學校。戰爭時期的口糧配給皇民與一般臺灣人亦有顯著區別。

 

日本人皇民化改姓先下手的對象自然是地方仕紳,而仕紳的子弟唸公學校的又是最容易拿捏的軟柿-年紀小又不敢頂撞師長。

 

外祖父先見於此,告訴我母親正在唸公學校的姊弟仨,讓他們不要與老師為此問題硬扛。給了幾個與本家姓氏洪姓相關的日本化姓氏,分別是總堂號敦煌、抵福建後的堂號嶝山、本支衍派抬堂之後的柏埔以及家裏祠堂昭穆中的幾個字,用以回覆老師交差了事,後面的事就交由大人來頂。

 

要來的終是要來,公學校要交上日本化姓氏的最後期限屆滿了,母親姊弟仨各自填了外祖父給選的幾個姓氏。到家之後姊弟三人交互對了一下,三個人竟然恰好各自填了三個不同的姓。一場日本人設計充滿儀式性的歸化最終是以鬧劇揭過去了。

 

太平洋戰爭初期,日軍每攻下一地一島,在台灣屢屢發動遊行來慶祝一番。之後隨著戰況日益消沈,若有戰事新聞多是以玉碎為標題,慶無可慶。兼之日本人能控制的配給也越來越捉襟見肘,日本學生的午餐太陽旗便當猶算是好的,尚有米飯可吃,中午吃香蕉裏腹也成常態,較之臺灣人總有農村的根緣來添伙一二要狼狽許多,這齣皇民化改姓的鬧劇終是消聲匿跡了。

2023年2月17日 星期五

臺灣的公共衛生體系

我有一陣子住在深坑,選那兒住的理由之一是當初有很多的研究合作夥伴在中央研究院,而從深坑翻過蜿蜒山路經山豬窟到中研院不過10分鐘。

 

雖是與翰林院相毗鄰,但是我當初搬去深坑時整個鄉沒有一座加油站、亦無傢俱店,兩個「人煙稠密」的指標性店面俱缺,講它是不毛之地也不過份,這可是已90年代初的光景。

 

更早些的深坑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布袋戲大師李天祿有一次講他的戲劇人生,他說在臺北生意清淡時節便會挑起戲攤子,深入深坑,一行就是個把月。雖然時節不對,但是深山林內的平時沒啥稀罕事,看戲往往滿座。他還講白色恐怖時期,深坑是逃人之地。躲避軍警偵搜,一入深坑猶如龍入大海,再也尋覓不著。

 

但是就是在這樣的荒郊野嶺,竟然讓我找到了衛生所。位置在山坡上,至今仍是車馬稀之地。房子有苔痕上階綠的古意,紅磚的建築,是早在日據時代就已佈建留下來的。

 

我的故鄉在濱海一隅,談不上富庶。然而衛生所是日本統治系統的「標配」,鎮上開始有電話時,除了一些商業機構如菸酒專賣局外,衛生所排36號,而公學校57號,還瞠乎其後。事實上,我仍在懷疑《賽德克巴萊》的電影聚落原型中,除了公學校和派出所外,是否漏了衛生所?

 

日據時代的衛生所已佈建得綿密、無遠弗屆,猶如現在 AIOT 的感測器。這讓政府得以用數字管理、採取行動,這是臺灣現代公共衛生體系的第一根支柱。

 

第二根支柱眾所周知,當然是醫生。日據時代日本人不讓臺灣人學習法政專業,學醫成為臺灣人的少數選擇,以後漸成傳統。以數代最精英人力持續澆灌的園地,焉能不繁花似錦?依託這人力資源核心建立的政策以及醫護網,自然也是出類拔萃。

 

三、四、五年級生有些共同的記憶。上學時第一件事是晨間檢查,手紙、手帕、指甲、茶杯這些與公衛息息相關的事物。藉由國民教育系統綿密的覆蓋網,將公共衛生教育推展到每一位學生、甚至更遠觸到其家庭之中。

 

如果你曾經歷這一段,也許還記得老師拿 DDT 噴筒噴殺女生頭髮中頭虱的恐怖畫面;或者你當過排長,每次晨間檢查拿著土黴素幫同學點眼藥膏治砂眼的場景。

 

事實上,各種疫苗的大規模施打,譬如霍亂、傷寒、破傷風、天花、卡介苗等諸種疫苗,都是在這一時期先透過國民教育系統來大規模推展開的。

 

這些透過國教系統-特別是小學老師-的公衛措施,不僅立即大幅度改善了那一代人的健康,而且將公衛意識銘刻在那一代以後的每個人心中。這是臺灣公衛體系的第三根支柱。

 

防疫期間國人顯示出的自製和紀律,不出於威權和法律強制,而是這些已經內化的集團經歷。

 

所以說啊,臺灣的防疫若有值得稱述之處,首先要歸功於這百餘年來集體、持續不懈的投入。個人固然敗事有餘,若偶有所成,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何以為驕?

2023年2月4日 星期六

近照

我平時不愛照相,常自嘲幸好不靠顏值吃飯。不曾 selfie,更不喜合照,就是不愛受人擺佈,齜牙咧嘴、比手劃腳的。如果真要合照了,不好顯得格格不入,往往只好應卯了事,遠離 C 位,最好躲在暗影邊緣處,不小心給截了更佳。

 

更忌諱的是與名人合照,特別是政治人物。與名人合照,怕疑是借照片沾他人的光彩。可人的光彩這事是沾不得的,也無可沾粘。若人真有光彩,也都該是靄靄內含光。

 

記憶中臉書照片只有一張與巴西的前能源部長合照,他是用甘蔗提煉酒精當生質能源的先驅,對於環境保護居功厥偉,但是這一切當然與我完全無關。與他合照,只是因為是物理同行,訪台時略盡地主之誼帶他小遊台北,他想在101前合照,如此而已。

 

去年底去主持了一場論壇,與談人是行業內的大獎得主-其實那天的正題是頒獎,論壇只是花絮。原先主辦單位想讓論壇談的是ESG 這類八股題目,但兩位得獎人得獎的成就全因由於自身企業的全球化-事實上,臺灣的企業在 2000 年後才有嚴格意義的全球化-論壇的題目就讓我硬生生的扳向臺灣企業的全球擴張,免得在台上閒看撒落一地的瞌睡。這也暗藏一點私心-讓兩位得獎人以他們自身的成就來驗證我一向的主張:有能力的全球企業,應該向全球徵用資源。

 

會後一個月左右,大會工作人員送來十來張有我的照片。既是產業盛會,自是群賢畢至,也有我被迫站在照片中 C 位的論壇三人組照片。但是我挑的是大會工作人員於午宴的單獨照片,有點自閉,當然也沒有美顏啦!

 

久不見,藉此相問候,一片冰心在玉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