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7日 星期四

量子霸權年代?—嘈雜中級量子時代



John Preskill Caltech 的粒子物理學家,算是我以前專業的同行。他可是有椅子的教授,椅子的名字是 Richard Feynman,正是量子電腦的先驅之一。
量子霸權(quantum supremacy) 一詞就是John Preskill「發明」出來的。

我一向不喜歡這種媒體標題式的噱頭命名方式,太浮華世界了!所以對於「上帝粒子」 (Higgs particle)、「天使粒子」(Majorana fermion) 這樣的稱呼,我聽了就眉頭深鎖。但是想想,日本人為了要得諾貝爾獎,在斯德哥爾摩還專設辦公室「促銷」,在這一切以 impact factor、網路流量衡量的世道,物理學家的俏皮機變恐怕也是不得不然的屈從。

量子霸權是指對某些特定問題量子計算機的計算能力為傳統超級電腦所遠遠不能及,這個界限粗估是量子計算機的位元數達到50。就在上個月 IBM Google 都雙雙發表了 53 量子位元的量子電腦。

那麼量子霸權」的年代到了嗎?John Preskill 對於現在的狀況有個比較中性的命名:NISQ (Noisy Intermediate-Scale Quantum),我覺得挺恰當的。量子位元剛過 50,起碼的量子位元有了,但是訊號嘈雜,要修的比好的多得多,這是真實現況。但是如果現在不在其中爭取一席之地,將來的世界就真沒法立足。

2019年9月29日 星期日

長安十二時辰(一):王韞秀


先是有朋友介紹馬伯庸的書,後有朋友説追劇中,決定先劇後書好似先友後婚。其實看劇的同時,也買了幾本馬伯庸的書,如《三國機密》、《大明》、《局中局》、《隴西風雲》等,覺得高陽、金庸辭世後又有馬伯庸,人生稍堪慰藉。

《長安十二時辰》劇是真的拍的好,比之《延禧攻略》自是更勝數籌。尤其近幾年從隋、唐看過中亞到中東,這中世紀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書中的文字轉換成影像譬如龍武軍穿的明光鎧,樂趣無法言喻。

好劇劇評多,對於天寶三載故事中的人物原型自有有閒人一一對照。基本上歷史上的名人、在戲中扮演主要角色的,馬伯庸將名字都略做更動,免得戲迷找碴。我要講的是劇中形象近乎女丑的王韞秀,邊將朔方節度使王忠嗣之女。王韞秀與元載在劇中都以本名出現,王韞秀後來還真是元載的妻子。元載後來在代宗當過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就是宰相),以貪賄死,後世褒貶不一,先不説。劇中的王韞秀蠻橫驕縱又無甚知識,我覺得是劇中第一委屈人物。

我初識王韞秀是在髙中,《太平廣記》中「芸輝堂」一篇就是講她和元載的故事。元載從為岳家親友所輕至肅宗、代宗兩朝宰相貴盛無比,是王韞秀勸逰學進取的,有詩為證。當元載貴盛時又喻夫阻客,元載跡稍斂。「芸輝堂」中最寫其性的是在家受原太原親友謁賀時,天晴曬青、紫絲條四十,説是曝曬夜服(就是晚禮服),王韞秀謂諸親曰:「豈料乞索兒婦,還有兩事蓋形粗衣也。」於是諸親羞赧,稍稍辭去。當時想,這真是快意恩仇人物,這點與劇中人物的率性倒是有點相彷。

後來載賜死,上令王韞秀入宮,備彤管箴規之仼。這是宮中女官,不算太屈辱。但王韞秀嘆曰:「王家十二娘子,二十年太原節度使女,十六年宰相妻,誰能書得長信昭陽之事,死亦幸矣,堅不從命。」是有自尊的節烈女子。

王韞秀的事流傳甚廣,不只《太平廣記》有錄,所以後來讀誌怪小説還偶而會遇見她。至於文化水平呢?《全唐詩》録有她詩三首:《同夫逰秦》、《喻夫阻客》與《夫人相寄姨妹》,最後一首就是還以顏色用的:「相國已隨麟閣貴,家風第一右丞詩。笄年解笑鳴機婦,恥見蘇秦富貴時。」詩雖是中平,事跡可異,是以入《全唐詩》。又,王維是她叔叔,會寫詩也不奇怪。

如果真要講她什麼,就是不會相人。元載不是扶不起的阿斗,畢竟也曾貴盛無雙,只是人品在及笄年時看不清的。

複習《長安十二時辰》時,見她屢屢被馬伯庸如此糟蹋,冤哪!




2019年9月12日 星期四

秋節安康


小時候唸李白的《憶秦娥》,單只是下闕的第一句「樂逰原上清秋節」就意會錯了兩處:將「樂」當成副詞、「逰」當成動詞。但是「樂逰原」實是地名,地處古長安城東南角,與大雁塔、碑林相近。如果你也追劇《長安十二時辰》的話,就是不良帥張小敬轄境萬年縣的最南端。地勢稍高,可以登臨眺望,所以李白才可見「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的氣象。此樂遊原在唐詩中大有來頭,李商隱的《登樂逰原》即以之為題。

再錯的是將清秋節當成中秋節。不是的,清秋節是重陽節,是登髙覽勝、喝菊花酒、佩茱萸葉的日子,桓景與費長房的故事。但登高覽勝在白日,與中秋子夜賞月原是不相干的。中秋後,天日漸清冷,是以清秋。

秋節前賦閒在家。一下樓,庭中的小葉欖仁被日光映得閃爍。最喜歡秋天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皮膚卻依舊絲滑。窗明几淨、紗簾收束,頗有「寶簾閒掛小銀鈎」的意趣。僅以日景代月,預祝秋節安康。



2019年9月7日 星期六

洛陽親友如相問 一片冰心在玉壺


生日在沒臉書的地方覊旅,沒辦漫逰。漏網的臉書訊息卻源源不絕的滲透來友人的招呼,無由回覆,椎心哪!

在北方的幾日,典型的金秋,天高氣爽,沁涼侵衣。不必開會,蒼穹也如潘越雲的歌,天天天藍。據當地人説,這樣的清淨致遠至少有半年、一年了。

然後到江南,一周的天氣預報圖都是烏雲密佈。剛下機就踩進水中,鞋底與鞋身鬧意見,不做興在一起,卻得如此髙低腳的赴宴,狼狽著呢!

清晨起來旅館對面若不是時序已入秋,杏花、煙雨、江南差點脫口而出。再一天,勉強霽開。

又換了個城市,天氣更舒展,可以極目遠眺了。近的水連個名兒都沒有,是支流的支流,然而最遠處的屋宇,真是過江了。山南水北謂之陽,講地理,也正是心情。這一路的心緒起伏便以晴明終。

改一字來合情適景兼合時宜的話:唯有相思似秋色,江南江北送君歸。想你們哪!瞧,這不就被送回來了嗎?





2019年8月24日 星期六

理性與感性


我有個部落格,就叫《理性與感性》。當初是因看李安的同名電影而取的。為了彌補年少時未文青唸《傲慢與偏見》,特別買了據稱是 Jane Austen 造詣最髙的 Emma》來讀。結果當然是自虐十分翻一頁竟要查四、五十個單字,比讀素稱慧黠、經常一語雙關的 Oscar Wilde 吃力多了。

然而也因此銘刻了李安的導演造詣,李安是因為這片子開始在西方影界頭角崢嶸的。當初李安拍這部片子,影評人用的字是 “daring”。好有一比,找個洋導演敢來拍《紅樓夢》,特別女主角是影界素稱才女的 Emma Thompson。然而李安拍的舉重若輕,戲裏隔一陣子就要挑逗一下 laughter and tears,有點像葛優演余華的《活著》,演著、演著竟也能對如此沈重的人生反擊以黑色幽默,讓觀眾有勇氣看到劇終。看李安的電影比讀 Jane Austen 的小說心境要舒展多了。

想來日子就在理性與感性之間均衡。幾天前從學校歸來,簌簌雨過日猶在,
車邊的景像攝人魂魄。近山,所以圓;而且近半圓,雙圓結同心。同一天,朋友回我寫極紫外光刻文章一則期刊論文,說墨西哥的博士生找出了修正稜鏡球面相差(aberration)的公式,式子絡絡長。這兩個又怎生牽扯?都是光的色散(dispersion),理性與感性的不同呈現。









2019年8月18日 星期日

絲竹

曲笛出,笛音脆麗爭如林上鶯啾婉轉,三弦描摹不盡園中花繁葉複,提琴、揚琴、琵琶交相敘事,說春分時刻女兒心事:「原來奼紫千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這是《牡丹亭》「遊園」這一折《皂羅袍》的出場。

笛聲幽伏先潛藏,然後簫聲深遠宏闊,說千古興亡事。笛聲轉而起伏悠揚,古箏相隨,道江山遼闊。酒肆歌女聲亮麗:「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這是辛棄疾《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宋詞唱詞的序曲。

琵琶先轉軸撥絃三兩聲。輪指加快,諸弦齊起,簫聲再入反覆,訴《春江花月夜》情事。《春江花月夜》又名《江州司馬青衫濕》,原來就是琵琶本事。

看文學,最晚看的是戲曲。雖然戲曲有時也偶而有像「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有心爭似無心好,多情卻被無情惱」這等小有意趣文字,究竟整個劇本難如詩、詞般的字字珠璣-直到配了絲竹管弦。

「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王羲之說的。我雖佩服他行書的風流蘊藉、登峰造極,但是他這話說的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沒有絲竹,詞、曲、戲劇皆成黑白。


2019年6月5日 星期三

晴川歷歷漢陽樹


這是我意象最清晰的唐詩詩句之一。天氣晴明時,只要你願意,再遠的樹彷彿連樹葉的背面都可以看得到。這片綠地環圍樹的輪廓,真的可以看仔細分明。

這亭台我每幾日就要登臨一次,卻少有今日這等風景。時值梅雨季,前幾次來時儘是淒風苦雨。有時還是風狂雨驟,連在屋頂下也不得乾。

一天之始,天日清朗,惠風和暢。雖然只是水泥叢林中的一小方綠地,亦足以馳目逞懷,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2019年5月16日 星期四

買花鞋兒

兩雙運動鞋久沒洗,拿去洗淨時倒還好,進了烘乾機一打開,鞋身和鞋底就動見如參商,不興在一起。買新的唄!

已經很久沒買新衣物、器具了,再上一次是前年買冬天的薄夾克,看上一件即使是短如夾克、穿起來卻還有腰身的,但終究下不了手。沒場合,這樣買來如衣錦夜行。

到了鞋店裏,先踅了個遍。駐足下來後,店員過來招呼,問要什麼樣的鞋?我先定了調:「家裏穿的,不用花俏。」再說不求效能,打不了羽球、網球,最後實說了,關節勞損,需要溫柔對待。店員拿了架上素面、厚底、軟襯的,試一下,嫌大拇指有些委屈。店員到裏頭查了庫存,樣式相同大半號的,卻只剩這鞋面。試了試還行,但鞋啊,就這黑、灰、白夾雜細紋,花花兒樣!實是有違進店時貪淨素的初心。

但是每天要穿這鞋在跑步機上快走,總在繫帶時對著鞋面仔細端詳,實是愛那灰白穿梭圖樣纖細秀麗。對器件、衣物的精美由來是在意的,只是不愛擁有。而且年紀不同,喜愛的理由也不同。年紀輕時喜的是精美後面的藝能,能工巧匠的心思手活,藉著與生活沾邊的緣由,把精巧絕倫裁剪在衣物、做就在器物。像汝器中的蓮花溫碗或水仙筆洗,在磁釉上要蘊藉多少溫柔婉約?

年歲再大些時喜的是心境。心境這玩意兒,很難説明白的。以前寫信給仍在人生旭日東昇程中的女友説「時時勤拂拭,愛那器皿潔淨的心境」,女友嫌器小。但是「寶簾閒掛小銀鉤何遽不若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沒唸過嗎?年歲不到,這心境不懂的。

2019年4月27日 星期六

行頭


人不重要,反正沒本錢靠臉吃飯,看是行走江湖的行頭。

這是最近一次給半導體趨勢的演講,穿的是類似昔日行走華爾街的行頭。我不喜打領帶,怕生受拘束,所以穿立領的,57 街賣服飾的管叫這款式 mandarin collar,好似就是華人慣穿的。但是穿這衣服過海關有奌麻煩,信奉回教的男士也有此穿著。好在坐飛機儘可自在,不必如此盛裝。

西裝是純黑單扣,如果領子再換成緞面,打上領結、穿上 cathedral 也可以參加晚宴而不失禮,有次就真的穿這樣行頭去參加於洛克斐勒中心頂層的晚宴,一時釵光鬢影、杯觥交錯,也沒覺得出格。

跟銀行家募錢,要顯得一副不缺錢樣,穿得遠比他們稱頭,他們自然樂於掏腰包。



2019年3月18日 星期一

喝咖啡心事


工作完了,朋友拉著我去一家移步可及的咖啡館。咖啡館裏頭的人熱絡的招呼著,還説店要遷了。要搬遷了還如此氣定神閒,顯然是要飛梧桐枝了。

朋友是孔夫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忠實信徒。第一次跟他單獨見面是約在茶館,交談時見他不時的看手錶,心裏不免犯嘀咕:趕人嗎?後來才驚覺,他是沖茶計秒的,就是對飲食精細處如此挑剔的人,挑剔到要自嘲不務正業了!

Menu上來,才發現看也不會看。咖啡除了標不知名的品種外,另外寫著某某人特製批次某某人當然是大有來頭,是世界盃咖啡大師賽的冠軍得主,朋友説的。工法有日曬和水洗兩種,當然也不懂。朋友解説,是去咖啡果肉的過程,工法如其名。滋味呢,水洗微酸,日曬自然,選了日曬的。

咖啡上來,旁邊附著一張小卡片,身家履歷倶詳。香氣倒不十分侵人,有點焦糖味,再久些,果香慢慢滲出來了,味道當然也只是淡淡然。喝咖啡的講究,原來只在方寸之間,但我好像也不難品味。不像紅酒,請我喝純然是糟蹋了。也點甜點,末了結帳,兩人一千有找。雖然在巷弄之中,但是地處城中鬧區,這價格算是很親人了。

我每日在家喝咖啡兩次,原説也真用得著;這工藝咖啡的價格還算輕巧,而且識得滋味,心裏惦量讀讀書、上上課大概也容易上手。那想不想真學藝?不想,這就是年歲心性了。

年輕些時,有些事情惦量過了,覺得若不是如音凖、節拍般全無法捉摸,下手去撿拾好像得之甚易。像學圍棋,兩年內將原授六子的對手變成受六子,過程的勇猛精進就別説有多酣暢了。再上去呢?近業餘頂了,再要長半子,怕是得皓首窮經了。用經濟學的術語,邊際效益遽減,興味索然了,只得另尋樂子。這樣幾個來回,好似變得多能事,但心頭卻更是輕飄飄的。

其實我更羨慕能以一技一藝立身於世的人,厲害的還能觸累旁通,由一及它通明。而胡適説的中年才子大不幸我也頗有所感,那是不肯於幽微精深處攻堅、進探堂奧的懦弱。所以不再學煮咖啡,是戒之在得,也是戒之在貪。


2019年2月24日 星期日

錢之大用


當硏究生時有一回去耶魯參加暑期學術夏令營,主辦單位辦了一個可以遊目騁懷的活動-Long Island Sound Cruise。耶魯位於康州海岸 New Heaven 市,康州與長島之間狹長的內灣就叫 Long Island Sound。導遊興高彩烈的講岸邊的建築那一棟是怎樣的古蹟美國法令75年以上的建築便算是古蹟。驀地裏旁邊湊來一位金髮碧眼的希臘美女,也是學員,印象裏她從沒正眼瞧過我。她先問我 “Are you Chinese?” 我政治正確的回答 “Of Chinese culture, so to speak.” 她放心了,跟我説:「這些死老美,我家隨便撿一塊磚瓦也比這些建築髙古!」我附和著説:「我親戚家抽屜裏就有幾枚兩、三百年的錢幣」,講的是乾隆通寶。乾隆通寶發行於乾、嘉兩朝,大約是美國開國前後。

錢那裏來的呢?小時候姨婆帶我到她鹿港家,是傳統的古厝,房形狹長,靠天井採光,床、桌、櫃全是明式紅木傢俱。小孩子家愛折騰,抽屜上下翻之遍,裏頭就有幾枚乾隆通寶。乾隆在位六十年,再加上嘉慶朝沿用鑄幣,通寶發行量大。台灣早期移民多是嘉、道年間來的,之後鹿港又與泉州通貿,古厝有乾隆通寶不稀奇。

大了後才覺得蹊蹺,為什麼只留那幾枚?原來以前安置傢俱前,重型傢倶的腳底都會墊枚銅錢,講究吉祥,但也有實用上的考量-南風天時,溼氣不會從石磚直接沁上來。以後傢俱挪移時,墊腳的銅錢便撿拾在抽屜,是以過了兩、三百年,古錢猶在。

母親還說以前除夕吃火鍋時,底下的碳爐先墊龍銀,應該也有年節吉祥的意思。龍銀就是銀幣,面積還不小。碳爐炙熱,墊龍銀散熱快。查了一下,台灣在清道光年間(1821-1850)還真發行過銀圓。

錢不只是花的,還有實用入生活。

「乾隆通寶」的圖片搜尋結果

量子計算能算什麼?




過年的長假只做一件事,讀量子計算的書。

這年紀要從頭再學一樣新學科很難的。雖説程式寫得、量子力學教得,但是兩樣東西湊在一起挺折磨人的,而有一部份原因是年紀,往往卡在一個應該是顯而易見的點而無從自拔。想起以前吳大猷老師教理論物理時,有時會卡在用級數展開法解二階微分方程時,偶而會卡在指數重編 reshuffle index 這簡單的過程。當時身當班代,有責仼把掛在黑板的老師救下來。現在更多的體會是歲月作用的同理心。

量子演算法還沒有程式語言,連傳統電腦最初的彙編語言 (assembly language) 都沒有,全都是靠線(wire)和閘閥 gate)的抽象符號運作。這個還不難懂,難的是量子現象往往是反直覺的,要想明白往往要在一個點淹留甚久。難怪美國的量子信息科學法案 (Quantum Information Science Act) 要將量子科學移往中、小學,從小學的才會變成本能。

我鼓勵學生和博士後開始學習,我也預期在他們的學術生涯之中,量子計算終將變成主要工具。鼓勵學生學,自己也得投入。只是這學術的末日餘暉,也許只能照亮自己了。

有興趣挑戰自己、走到科技前沿的,上 IBM Q 網站(https://www.research.ibm.com/ibm-q/)瞧瞧!

2019年1月21日 星期一

拓樸材料於半導體的應用



來個難的。不是對臉友,是問我是否有能力將這個標題講清楚。

我的本行是髙能物理,做理論的要學過很多抽象的數學,許多人視之為畏途的微積分只是入門的第一課,接下來還有線性代數、微分方程等應用工具,還有髙等微積分和複變數,這只是學物理的基本功。要往高能物理走,拓樸、微分幾何、群論、李群、數論、代數拓樸、代數幾何怕是少不了。算一算,除了寫博士論文外,拿個數學的學位儘夠了。

其中在我學術歷程中最令我後悔的是拓樸沒在大學的時候學。硏究所時雖然努力補背景知識,但是年紀大,只能是知識,沒法子當本能了。

連結文中的第一個附圖是拓樸中鼎鼎有名的Mobius strip,還好這可以動手做實驗,講的清。剪一個紙條,如果將一個邊和相對的另一個邊粘起來,會得到一個圓筒。在圓筒外面拿隻筆繞著圓筒軸劃,繞過360度後就回到原奌,圓筒的內面卻是完全沒被觸及,乾淨無缺,所以它有兩個面。如果再把圓筒兩端粘在一起,就成了甜甜圈了。賣弄個術語,這是二維緊緻面除了球以外最簡單的東西了。

但是若把剛剛的紙條先扭個180度再粘合,這時就會得到Mobius strip了,這東西就只有一面。不信?拿隻筆沿著紙條中心劃,要繞720度才會回到原奌,且所有的面都被劃過了。顯然Mobius strip 與剛剛的圓筒有明顯的性貭差異,這性貭就是拓樸。而有些拓樸性質可以用代數的方法量化、計算,這就是代數拓樸。原先是髙能物理人受用的工具,現在又到凝態物理各領風騷數十年。

要更難的?裁一個方形紙片,如果將兩個對邊都粘合,就是剛剛講的甜甜圈。可是兩個對邊要粘合前都先扭轉180度呢?這就是Klein bottl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Klein_bottle。哦,別費勁,粘不成的,至少在我們存在的三度空間是粘不成的。看維基的示意圖,它的一部份從自己中穿出,這在更髙維度的空間才能放得平整。有些人就是有辦法在腦中想像、安置這些複雜的拓樸物體,這就是本能。年紀大了再學,不成了。

2019年1月14日 星期一

高樓與戒煙



穿梭於摩天大樓之間,又想起過去在華爾街討生活的日子。衣著光鮮亮麗,自西裝至皮鞋,依例要比投資銀行家的行頭貴兩倍,顯得一副不缺錢的樣子,做的卻是求爺爺告奶奶的行當。只是數目大些,自覺得債多不愁。

今日又穿梭在某金融區中,區中建築髙聳,訪的地頭老大辦公室比101還髙上好幾層。上下班時間搭電梯比搭地鐵還難,出入都有管制。臨了,地頭老大的美麗秘書相送到門口叫車,與同行的友人相談甚歡。這位美麗的秘書告訴友人一則小內幕:由於上下樓頗費時,而吸煙只能在室外的空地,煙槍下樓吸煙每人每天只限十分鐘。得仔細規劃,早上五分鐘,下午五分鐘。如果上下樓稍微擔誤了時間,可能要同時點兩根才解癮。

在此摩天大樓上班,解癮如此費事,煙就戒了吧!




2019年1月3日 星期四

學棋見心性


以前讀《傳記文學》時,記得有這麼一號人物「雙槍老董」,內容講什麼,都忘了,只記得雙槍是指兼長象棋和圍棋。能上《傳記文學》,自然是棋藝不凡。認識的人中頗有這樣的能耐的,譬如已故的沈君山教授,大家都知道他橋藝和圍棋一樣精湛,其實他的象棋也下的極好,但知道的人較少。我較熟的一位師友劉教授是沈君山年輕時的摯友,其實也三樣都精,據説他和夫人搭檔在美國也拿過橋牌冠軍,圍棋、象棋也都行。年輕時跟沈君山下棋,圍棋輸的總能在象棋上找回來。

同時講象棋圍棋,自然是我都喜歡。象棋學得早,是市場棋。路邊觀棋摸索過規則後,以後邊看棋、邊下棋野戰長棋,居然也慢慢的下到少遇對手。有一次母親跟我外祖父提我也會下棋,外祖父試手。下了三十餘手後失先,被迫以馬兌相。外祖父頷首説:「不錯」,這已是高中時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棋力大概在二、三級之間,遇到沒正式學棋的對手,這樣的棋力大概就可以應付自如。

考上大學那年暑假,與外祖父前前後後下了三十二盤棋。我是全神灌注、竭盡心力,外祖父是邊看書、一邊回神閒下。總算和了一盤,從此棋力大進,外祖父評了棋力也認為如此。只記得有一次對奕時,有位壯年人在旁不語觀棋。棋後跟外公講:「能與先生對奕三十幾手而不失先,也算難得了。」後來知道,他是外祖父的兩個象棋徒弟之一。外祖父盛年時是日據時代,沒有象棋比賽。二戰以後,開始有象棋比賽,這兩位徒弟先後得過全省冠軍。

下棋很反應性格的。問外祖父什麼時候棋力最強?是十八歲,最擅長當頭炮疊馬進中兵,由中路兵、馬、砲強攻,是大開大闔的棋路,與他學的南少林拳氣味相似。我想如果是學太極拳的,大概會喜以仙人指路開局—先出七路兵,無為之為。我既然棋是市場棋學來的,中盤與殘局當然就是反覆捶鍊過的。棋力要再上層樓,就得規規矩矩的看開局棋譜。但象棋書與圍棋書實則不同;圍棋書可以乾看書,象棋書卻需在棋盤上擺譜,否則棋路變化容易混了。雖然年輕時也能同時下一、兩盤盲棋,但是靠心中的圖像記憶行棋實在太耗費心神了!既不肯正襟危坐的擺譜,棋力就於此停滯淹留。技藝貪多又不肯勤於一技一藝、攻堅登堂入室,現在看來就是性格上的大弱點。

若説象棋是年少學的,像本能;那圍棋就比較像知識,後天學的。圍棋是上硏究所才常下,是上面説的那位劉教授提拔上來的。本來他讓六子都略嫌不夠,嫌我棋臭不肯下,念我象棋還能和他支應一、二,每星期就和我下一盤象棋、一盤圍棋。圍棋看書也可以長棋的,從開局、定石、中盤、手筋、官子都有棋書,買書看書,棋力就一路長,一兩年後就猜子分先下了。

棋力到什麼境界呢?沒比賽過,説不清。世界圍棋聯盟副主席項義先生—也是沈君山先生的棋友—有次在他台北寓所讓了二子棋。賽後他幫我覆盤,前面幾十手他沒說什麼,到了近百手的中盤,他質問我為什麼沒多長一手?當然是失算了,誤以為可以脫先搶下他處,但被多壓了一手,棋勢就江河日下。不是小時野戰長的棋,不能是本能。真上場,就會於緊要處錯手。更要緊的,下棋講究的是勝負心,圍棋到了緊要處—局面不明或稍劣,棋士往往會放勝負手一搏。而我下棋往往是雲淡風輕的心智逰戲,是勝亦喜、敗亦喜,這樣就全然不是奕棋的料。

更深一層的想,我真愛下棋嗎?也許跟愛看書一樣,怕讓心頭閒著,就得心中空靈、誠實的面對自我,問尖銳的問題,這也許才是最深層的恐懼。

後記:九幾年時,台灣開發的象棋程式已有四段以上的棋力,怎麼下也下不贏,那時就賭氣不下象棋了。去年的AlphaGo Zero更是令人心碎,先手、後手一猜,勝負已定,覺得下圍棋也是了然無趣。後來又想了想,人發明了汽車就不賽吧了嗎?又在網路下起了圍棋,有點忙、有點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