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26日 星期五

 楊李見聞 (一)

 

我對科學史花的時間不多,因為心另有所屬。之所以用此為標題,實是他們二位影響我人生的志向選擇。我不愛攀附,因此講的是我的所見所聞,以及我心中的感受。兩位既已在近兩年相繼謝世,按規矩寫些文字就不算太冒犯了。

 

我在他們得諾貝爾獎的那一年出生。初中時自覺深愛物理,可惜就只是小時了了。那時整個社會受到了他們得獎的激勵啟發,物理成為甲組第一志願,我不免也有相同的想望(或者是妄想?)。雖然中間人生有些轉折,不能全身心的投入,但是後來在較有餘裕時,仍然樂於回歸,做個半工時的物理研究員。若有下輩子,我仍然會做相同的選擇,因為物理研究對於心智的刺激是最強烈的,無與倫比、難以言喻。

 

言歸正傳。與李的初見是在吳健雄先生的八十歲大壽。吳健雄唸中央大學物理系,她的整壽辰自然由中央大學來承辦。

 

當時我甫任教職不久,在這種大型活動中的角色大抵就像武俠小說中寺廟的知客僧一類-由武功最低微的來擔任,諸如負責接送中研院數理組中吳先生的故舊院士等雜務。這職務讓我有機會見到仰之已久的陳省身先生,以及有趣的人物如許靖華院士等。

 

學術界的壽辰儀式不免要有學術演講,之後才是壽宴。開頭演講的是校長致辭,校長之於吳算是後輩小子,當然只是盡地主之誼、略敍三兩句完事。

 

之後是吳先生的夫婿袁家騮先生。袁是理論高能物理界的知名人物,由他來講述其夫人的學術生涯,公私兩相宜。

 

接下來李先生就走上台,站就演講桌。我心中暗忖要遭了,真不知道是那一隻XXX排的程序!連這物理界最起碼的人事掌故都不知道,居然敢擔任這個排程的工作。這擺明是故意要挑事嘛!

 

受邀前來參加典禮及午宴的楊先生原先坐在第一排C位,此時緩緩起身,由禮堂中帶斜坡、鋪紅地毯的中央走道階梯,極其緩慢的一步一步離開。第一排的貴賓也沒有任何人回望,全場悄無聲息,彷彿這是完全可以預見的事,而且時間似乎凍結了。

 

在臺上的李也未發一語,目視楊離去的背影,靜靜等待;鎮場子寂靜無聲。我急忙追著楊的身後,在禮堂外安排楊的座車、目視離去後,才返回演講廳。

 

一陣子折騰,李的演講已展開了他的學術編年史,剛好講到:1956年,我邀請,與外傳他的說法一以貫之,這大概是楊之所不願聞的吧!

 

中午壽宴如期舉行,兩桌人似乎沒有人以為意。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李的場面,這是92年上半年學期末的事。

 

同一年初我和中研院的合作夥伴的作品 Heavy-quark symmetry and chiral dynamics

剛問世,在發展不久的重夸克現象學 (heavy quark phenomenology) 中引起了一定的關注。此篇文章的引用數極高,在30幾年後的今天,仍然持續貢獻citation index。主要的理由是它本身不僅探討了重夸克的強作用現象,也開發了一套系統性的研究工具,供後來者研究新現象。

 

李在那一年暑假於北京舉辦了一個高能物理會議,會議之前有個 preschool,是為研究生舉辦的較詳細的教學,我和一位研究夥伴受邀請當講員,講述我們工作的細節。

 

我和夥伴抵達首都機場後,北京現代物理中心(李所設立、李親任主任)的副座坐公務車來接機。在雙方自報家門後,副座坐在車前座,我和夥伴坐在後座。在長達一小時左右的車程中,竟是無人發一語。抵達後,副座交待了工作人員領我們到住宿處,逕自離去。我和夥伴兩人私下討論,不知道為什麼受此冷遇?畢竟雙方只是第一次見面。查慎行不是說交情最好見面初嗎?

 

一兩天後從工作人員的口中得知,好似當日副座與李夫人拌嘴,被李給開了,他頂了回去:「我是國家任命的,不是你任命的!」。議題敏感,我們也不敢多問。只是我和夥伴不幸掃了風颱尾,整個會期處於低気壓之中。但是後來副座似乎也沒真離職。

 

學術會議第一晚照例有晚宴。我的座位被分配在李夫人左邊,一上桌,李夫人問:「你臺灣來的吧?」我才一說是,李夫人就開口教訓:「你們臺灣人不知道感恩,不曉得李先生為臺灣做了多少事!」

 

那時美國計劃蓋超導超級對撞機(SSCSuperconducting Super Collider),李主張臺灣應該加入,但是當時中研院的另外四個諾貝爾獎得主都反對,以致未能說服政府。

 

只是這些是非、喜惡,之於凡人都是天上的神仙打架,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一頓晚宴聽了近兩小時的訓,吃什麼東西恐怕都不知道、遑論記不記得了。

 

之後就再沒機會見過李及其夫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