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12日 星期四

女子讀冊

母親在念公學校時,見她祖母在讀信,很好奇的問:「阿嬤, 妳也識字嗎?」 外曾祖母回說:「為什麼我就不識字?」,臉上帶點慍色。

 

外曾祖母生於光緒中年,經歷了清朝、日本殖民時代以及民國三個朝代。幼年讀書年歲恰好正逢清、日之交,而日本的公學校在台灣各地普遍設立大概是治台十年以後的事,那時她早已過及笄之年,她能念書是另有機緣。

 

外高曾祖父邱輯臣兼詩兼書,他的《丙寅留稿》現藏於中央圖書館,與外曾姨婆邱韻香的《繡英閣詩抄》並刊,現在廈門還有她的紀念館。父、姊都有文采,外曾祖母要目不識丁也難。

 

再下來是姨婆與外婆這個世代,大約都是光緒末年的人。外曾祖父在鹿港做的是兩岸貿易,家境應該算是富裕,兩個舅公都受過高等教育。外婆是么女,從鹿港到彰化高女要每天坐車通學,學制四年,外曾祖父每天都要接送上下車,從不間斷。可憐天下父母心!

 

彰化高女以前是中部女子的「先生娘」的預備學校,外婆却選大學預科,大學預科要念英文的,那是外婆最喜歡的科目。到了我們念初中的年歲,還要同我們較量單字。我們笑她的英文日本腔,她卻還道我們唸的是美國音,她唸的是英國音,言下之意是說她唸得較貴族氣些。

 

但是外婆終究因為先懷了母親,未能前往日本繼續深造念醫科,這成了外婆終身的遺憾。她近80歲的時候有一次小感冒,母親要我載她去一家診所看病。護士親切地問她姓名,要替她代填資料。她卻伸手拿過護士手中的紙、筆,跟我喃喃唸叨:「又不是不識字!」這對我是一個很深的感觸。早些年代的女性因為受教育機會不均等,普遍心裏都有這樣的疙瘩。外曾祖母那樣子回母親,怕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姨婆是外婆的長姐。外曾祖父早鳏,姨婆發願以長姐代母,不願讓弟妹去擔待後母,就沒去公學校唸書。但是外曾祖父既然這麼重視教育,也堅持讓姨婆去念了女塾。那時的女塾念些什麼呢?姨婆說她念過梁山伯與祝英台,其中有些課文她還記得,講祝英台如何在男生宿舍中克服生活的中的性別尷尬,叫男生別站著如廁,無端地玷汙粉牆!想來莞爾。不過這教材啊,以前說「女不讀西廂」,在啟蒙的女塾教梁祝,唉唉!就是放在現代,我也懷疑這教材能過性平這一關。

 

然後就到母親這個世代了。外祖母不願母親去唸小學校,怕他在小學校裡受日本人的委屈。母親公學校畢業後家裡從鄉下搬到台中,當時台中女中是日本人的學程,唸小學校才有辦法銜接,只得去唸台中家職,但是台灣人一班中也只得四、五人。母親說她的生活技能很多是在這個地方習得,特別是做衣服-連西裝與和服都做得,另外珠算也是高段。可惜讀書的光景不長,一下子就進入太平洋戰爭的末期了,經常有空襲警報。沒有警報時,也得到日本的神社(現忠烈祠) 和清泉崗機場(日本的飛機被打光了!)去墾地種番薯。初二下家裡搬回鄉下躲轟炸,然後日本戰敗了。剩下的初三學程就在附近的北斗初中囫圇完成。戰後,阿姨們就一股腦的進台中女中、彰化女中去了。

 

那時候受教育的人仍然極為稀少,只要受過初中教育就有資格到國小教書。但是外祖母告訴母親說如果想教書,還是去唸正經的師範吧!母親終是念了台北女師,那個時候剛光復,中文得完全從頭學來。許多文科的科目,考試基本上得完全靠背誦。母親最喜歡的科目有兩個:一個是數學、一個是物理。數學老考100分,物理在上課時用心聽完後,考試不用再複習,也無須背誦。這大概就是我後來念物理的基因源頭吧!

 

到了我的年代,班上的男女生數目基本上已經差不多了,但是鄉下地方可能還是有國民教育的死角。四年級的時候,班上突然轉進來一位女生,對我們遲遲未發育的男生,簡直是龐然大物。男女生在對槓的時候,只要她一站出來,小男生都得被拎著走,幸好她下學期就突然不見了。後來知道這位女生是因為老師家庭訪問,把失學幾年的學生找回來;而她沒有繼續來讀書的原因則是她嫁了!這大概是女子讀冊障礙的最後餘音吧。


2022年5月10日 星期二

記憶體產業發展敘事

 很久沒寫這樣的大型文章了,談的是記憶體產業。有過去歷史的敘述,也有對未來的臆測。

 

比較特殊的是以產業的經濟價值創造以及競爭主軸來談。這樣的談法,以前在產業分析的文章中較少見。而這樣的角度,更是在政府的科技產業政策制定中前所未見。

 

另外較不尋常的是談的內容跨越了記憶體產業四十個年頭,有歷史的縱深,許多當時在情境中的謎團因為後見之明而豁然開朗。

 

文章還有英文版,在 Digitimes Asia 上分六天連載。而中文稿是由語音經 AI 轉文字,再略加潤飾,速度快多了這些都是新的嘗試。

 

https://www.digitimes.com.tw/col/article.asp?id=4935

 

https://www.digitimes.com.tw/col/article.asp?id=4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