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是魯迅提顧頡剛的「大禹是一條蟲」害的。
唸研究所時,本科是冰冷的物理,工具是抽象到不行的數學。許多研究上的進展不是端坐在書桌前就會有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一個問題經常要在心頭盤桓許久,又漸漸淡去、甚或忘却。却在心頭放空時,又倏然而至,豁然開朗。
這閒暇之餘,就得學項蓮生的「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幸好居住地雖小,中文圖書的館藏却還整齊。重温金庸、梁羽生自不待言,台灣當時見不著的三○年代小說也能一一訪讀,兼及上世記中文顯學的紅學與甲骨—許多紅學大家諸如俞平伯、周汝昌、吳恩裕等的書台灣也見不著的。但岔路走的最遠的,却是因慕「大禹是一條蟲」的盛名去咀嚼顧頡剛 [2] 的《古史辯》[3] 七大冊。自此後,言必稱三代,誤矣!
顧頡剛開始寫《古史辯》時 (1926) ,李濟 [4] 還沒接董作賓的位置開發安陽殷墟 (1928) [5]。關於商代,雖然在世紀初有甲骨文的大量出土而得到初步的佐證,但當時其它的證據都還付諸闕如。鄭州商城 [6] (1955)、偃師商城 [7] (1983) 又是較以後的事。對於夏代的歷史,更只能從斷簡殘篇的故紙堆中去講究,譬如《尚書》中的《夏書四篇》,所以才有「大禹是一條蟲」這麼無端的一句話。
直到二里頭 [8] (1959) 開挖以後,夏文化才有些確實的跡證。剛開始時,二里頭到底是夏文化還是殷商文化還頗有爭議。現在學術界的意見已漸趨一致:二里頭遺址早、中期是夏文化,後期與商文化有重疊。三代之首的夏,從此有了考古的實質支撑。
上世紀中國考古的最大進展,是文字記載與考古活動的相互印證。在文字方面,除了歷史記載之外,甲骨文對於商代的文化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兼之有數地商城殷墟的發掘的相互參照,逐漸變為信史。以殷王世系來說,《史記》所載殷王世系在經過甲骨文記載校正後,發現只錯了一兩個地方。司馬遷撰寫《史記》時,已是在「天命玄鳥,降而生商」一千四百年後。尚能精確若此,實在會令人感佩。
對於夏文化,我們的暸解也許永遠無法追及對商文化的瞭解程度—夏人並沒有留給我們類似甲骨文的文獻。但從山西的襄汾陶寺 [9]、河南的嵩山聚落 [10]、新砦遺址 [11] 乃至於大邑二里頭的開挖,在出土的文物及遺址中作者試圖勾繪先夏、夏文化的傳承、變革與發展,從而看中原地區逐漸孕育出中國的概念。
哦,差點忘了。作者許宏是二里頭工作隊隊長。他雖然不似李濟是中國考古的開基祖,但在二里頭遺址的挖掘工作就如同李濟之於安陽殷墟。
在中嶽嵩山百公里半徑的範圍內,這些遺址密集分佈。這是古中原,考古的朝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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