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不產麥,麵包自是外來的食物。台語叫「胖」,大概是經由日本再傳播來的拉丁語系詞彙。拉丁文麵包叫 panem,義大利文叫 pane、西班牙文叫 pan、法文叫 pain,都與此相近。當初學法文時才知道連名字也是外來的,沒有叫成番糕、番餅。語系中較遠的英文叫 bread、德文叫 brot、荷蘭文叫 brood,那又是另一國了。
以前台灣的麵包也像日本和果子,只得甜字,麵包本身一味鬆軟。最大宗的紅豆和奶油麵包,只是換了餡。後來歐式麵包進來了,花樣才繁複起來,麵包本身的嚼勁才有講究。
麵包之中我獨沽兩味:法國麵包與可頌。這都是不靠餡料、添加物調味、只憑師傅做工的簡單食品,吃起來味覺不會手忙腳亂的。
台灣法國麵包做的店家多,水準以上也不少,但是有一次在台北車站買了 Mason Kayser 的法國麵包之後,此後就沒有變過心。它的外皮比一般的硬些,卻不是乾硬,咬下之後細細碎碎的。內裏呢,拿出來扯一扯就知道,鬆軟之外,延展性極佳,這就是吃的時候嚼勁的源頭。
可惜好日子只得三兩年。台北火車站那家與隔壁常排有三兩 行顧客的蛋糕店相比,不是用「門前冷落車馬稀」可以說盡的。其本店在微風廣場,又不是必經之地。兼之生性疏懶,為美食專走一遭是不肯的。發現它不見的那一天,心中的失落感,有如金庸或高陽停筆,自覺人生的樂趣少了一半。
至於可頌,台灣做的人較少,水準也不夠。上面提的 Mason Kayser 據說在法國得獎的是可頌,還不是法國麵包。可是可頌連做起來模樣都不像,吃起來也傷感情。國外呢,到國外旅行,當然不會專挑麵包店逛,碰上好吃的都是在餐廳中偶遇的,有兩家一直不能忘情。一家是紐約的 Palace Hotel 的早餐。那家旅館是辦 investor relations conference 的經常場所,吃早餐時望一望,經常會看到財經新聞上的熟面孔。另外一家是香港東方文華酒店的一樓餐廳。有一陣子在香港有場官司,律師樓就在飯店的斜對角。律師和我有同好,每次早餐進門都不用另點:一杯黑咖啡、兩份可頌、一份礦泉水,坐定不久後就會送上來。好的可頌外表要酥脆、flaky,牛角部位尤其如此。而內裏的韌性要佳。礦泉水是用來 refresh 的。吃過幾口味覺鬆懈了,潤一潤口,重新出發。只可惜可頌和培根一樣,不是這年紀消受得了的東西,只能偶一為之。
年紀稍大,樂趣漸少。法國麵包和可頌難覓。兼之又住深山林內,平日少有機會見市面,不知道有沒有博雅君子可以指路?